close

http://www.jjwxc.net/onebook.php?novelid=761151

你相信愛情嗎?

在顏子期和李芷瞳的愛情破滅之前,陸欣相信,顏子期也相信。

內容標簽:青梅竹馬 情有獨鍾 歡喜冤家

 


 

 

因為是短篇~所以下面開始大量劇透

 

一個青梅竹馬的三人行~不過國中才認識的所以也沒多青啦

當然兩個女生都喜歡上那唯一的小馬了

不過其中一個藏的比較深~所以其他兩人沒發現

結果男生其實一開始也是對女主有意思的

只是你知道的嘛~青春期嘛~叛逆嘛~

所以就跟比較順著自己的女孩在一起囉

結果過了七年~相隔兩地的結果~女方要分手

這時候就是我們女主展現賢慧(?)的時刻了

因為是HE~所以當然男主知道女主的心情~然後就~happy ending

 

 

 

電話
  顏子期的電話打來時陸欣正跟一班狐朋狗友在N市最出名的自助餐廳腐敗,人均兩百的消費讓每個人都有一種無論如何必須把錢“吃”回來的堅定信念,因此瞄了一眼手機上閃爍的一長串陌生數字,“分嘴無暇”的她順手就把電話給掐了。
  然而電話那端的不知名人士顯然比她預測中更頑強,在“有個傻瓜找你”的優美音樂第N次響起來時,她左手邊的錢思思受不了道:“阿欣拜托你就接了吧!我終於知道比傻瓜更可怕的是什麼了,是一個堅持不懈的傻瓜!”

 

  陸欣拿了電話到走廊,一接通便聽見對麵那人劈頭蓋臉道:“她在嗎!”
  她微皺眉,嚐試著從這聽來很急切的聲音中分析出來人,——脾氣急,沒禮貌,自己沒他號碼,但是兩個人有一個共同認識的人。
  她綜合以上信息,試探道:“顏子期?你要找小瞳?她沒跟我在一起。”
  那端那人明顯不信,氣急敗壞道:“陸欣你不要騙我!你讓她跟我說話!”
  看來她沒猜錯,不過雖然這家夥一向沒禮貌,但是現在的態度聽來實在不對勁,她難得按捺下脾氣,好聲好氣道:“她真沒跟我在一起,我們很久沒聯絡了。”頓了頓又道,“發生什麼事了嗎?”
  話剛說完便聽到那頭砰一聲疑似摔東西的聲音,跟著手機裏便隻剩下“嘟嘟嘟嘟”了。

 

  一定發生什麼大事了。陸欣想了想,先撥通了李芷瞳的電話,果然是關機。是兩個人吵架了嗎?她下意識想撥回顏子期的電話,手指在播出鍵上定格了有一分鍾之久,最後還是沒按。
  就算吵架,那也是人家情侶之間的私事,她拿什麼立場去管?

 

  不過,顏子期跟李芷瞳怎麼會吵架呢?顏子期這個人確實是脾氣大,喜怒無常,但對女朋友那是噓寒問暖關懷備至,平時說話大聲一點都怕嚇著她;而李芷瞳溫柔體貼,更是出了名的好好小姐。
  會吵架的隻有陸欣跟顏子期,他們倆就像是上輩子八字不合,不對對方冷嘲熱諷上幾句就全身難受,爭論拌嘴那是家常便飯,每次都要李芷瞳從中當和事佬。李芷瞳就曾經很不解地問過她,阿欣,你跟別人都處得好好的,為什麼一見到子期就會吵起來?她當時沒好氣道,吵了太多年了,習慣了!後來李芷瞳就軟聲細語地哀求她,阿欣,我們家子期脾氣不好,你就讓讓他吧,好不好嘛?好不好嘛。
  ……好!她就大人不計小人過,宰相肚裏能撐船!不過下次看到顏子期,還是會因為這個那個的原因又吵起來。不是她不想忍,而是你知道的,有的人真的是有能夠讓人非常生氣的本事——顏子期絕對是個中翹楚。

 

  回到餐桌上,她好像一下子沒了大快朵頤的激情,錢思思看她回來順口問道:“誰啊?”
  “顏子期。”
  這個名字挺有辨識度,錢思思想了想,挑眉道:“你那個跟土匪一樣的警察朋友?”
  錢思思是陸欣大學室友,有次陸欣生日請了李芷瞳跟顏子期過來吃飯,大家照過一次麵。陸欣聽錢思思這麼一說,不由想起來那天顏子期穿著一件花格子襯衫,痞裏痞氣晃蕩的模樣,一時忍俊不禁,順應她話意道:“不錯,就是他了。”
  錢思思雖然隻見過一麵,但對這兩個人全沒好感,繼續毒舌道:“看他那樣跟個流氓似的,結果你一介紹,竟然是警校的!我當時就想,怪不得都說官匪一家,這位大哥不容易啊,這是給我們現身說法來了啊。”
  桌上眾人聞言都笑起來,當時也在現場的另一個室友趙靜道:“他們是不是快結婚啦?我看他們的感情超好的,從頭到尾都黏在一起。”
  陸欣眼中閃過一絲不明情緒,然後笑笑道:“應該快了吧。最好就這一兩年趕緊結婚,趁著我還在讀研,省了紅包錢了!”
  “唉,讀完研出來不還得找工作?現在又金融危機,難啊。還不如像你朋友這樣,讀個警校,出來包分配,還是公務員,多好!”同樣正讀研的趙靜相當有感觸。
  陸欣喝了口飲料,談到這個倒有點遺憾:“唯一可惜的是不能留在N市,隻有下屬縣市的分配名額。不過小瞳分到W市也很好啊,那裏經濟條件比N市這省會還好呢。所以這名額很難得,他們班就她一個呢。”
  錢思思訝道:“啊?那土匪不跟她在一起?異地怎麼結婚啊。”
  “婚調啊,等到小瞳跟顏子期領了結婚證,就可以申請將顏子期調去W市了。”
  “還有這好事?”
  陸欣聳聳肩:“當然也沒這麼輕鬆了,從上往下調容易,從下往上調可就難多了!所以嘛,人情債還是必要的,不過不用擔心了,顏子期他老爹是公安係統的,這方麵的熟人很多。”
  錢思思拿筷子敲敲她的碗:“喂,我說陸欣同學啊,你眼看著你從小玩到大的好朋友都快成家立業了,自己卻還是孤家寡人一個,有什麼感想沒?”
  陸欣裝模作樣地歎口氣:“看來必須找個道長回來擺個桃花陣了……最好是像長卿那麼帥的,那就順便把終身大事給解決了。”

 

分手
  你相信愛情嗎?
  光標在電腦上閃爍,錢思思探過頭去,看到陸欣毫不遲疑地選了“是”。
  “是的話請到第三題。”
  “對於喜歡的人,你會;1,直接表白;2,暗示他表白;3,什麼也不做,順其自然。”
  鼠標又是毫不遲疑地點了“3”——請到第八題。
  “有人追求過你嗎?——1,沒有;2,有一兩個;3,有三個以上”
  眼看到陸欣點了個“1,沒有”,錢思思連忙抓住她手嚷嚷道:“怎麼沒有啊!大二的時候那個學長不是嗎!”
  陸欣果不其然一臉困惑:“哪個學長?”
  “乒乓球社那個啊!你別給我裝糊塗啊!還請你吃飯來著的!”
  “哦……”貌似是有這麼個人,“那不算追求吧?也就請我吃了頓飯而已。”
  錢思思不提則已,一提正怒了!“那你也得給人家個機會追求啊!你倒好,一察覺人家有那意思就積極打壓!請你吃個飯你把全宿舍的人都叫上了,然後還在席間大談特談,宣稱自己大學畢業前絕對不會談戀愛。話都說這麼明顯了,這人能不知難而退嗎?!”
  陸欣摸摸鼻子,半玩笑道:“唉,現在是後悔了。總知道當時不該把話說得那麼滿的。你看看我媽,上大學的時候整天耳提麵命讓我要潔身自好,結果現在倒好,一畢業就開始天天催我相親。敢情大學畢業就是個分水嶺,一下子就從太小變成太老了!”
  “老啥老啊。”錢思思敲她額角一記,“你還比我小一歲呢!我可不承認自己老!”
  陸欣微笑,順手又點了一題的答案,屏幕上出現了最終解答:“你比較理性,但是又不乏感性的部分,相信愛情,隻是性格過於內向被動,最終的剩女指數是40%,為了擺脫剩女的行列,要繼續努力哦!”
  陸欣對這個答案還算滿意,剛點開“提升建議”,忽然看到自己的QQ上有隻熊貓在閃動。
  八卦熊貓?!她精神立刻一振,抬手點開跟熊貓的對話框。
  八卦熊貓乃陸欣的初中好友蔡銘寒,此人外號包打聽,以挖掘機密傳播八卦為興趣愛好,她的QQ是個熊貓頭像,每次閃動後點開看到的第一句話基本都是:告訴你一個大八卦!!所以就得了個外號叫八卦熊貓。

 

  八卦熊貓:告訴你一個驚天大八卦!
  采郎的花:………
  八卦熊貓:你反響熱烈點嘛!come on baby!給我點活力!。
  采郎的花:……
  采郎的花:說!!!!!
  八卦熊貓:李芷瞳和顏子期分手了!!
  八卦熊貓:娃哈哈哈哈!勁爆吧!!
  八卦熊貓:???
  八卦熊貓:你人呢??還在嗎!!
  八卦熊貓:喂!阿欣??
  采郎的花:怎麼可能?我不相信!你肯定搞錯了!
  八卦熊貓:靠!你居然質疑我的專業性!我生氣了啊。這事絕對沒錯啊!我在W市的同學上個星期看到李芷瞳跟一個陌生的男的在商場手牽手,然後我還趕快去打探了下,陳悅也親口承認了這事。哎——對了,沒理由你不知道的啊,你跟李芷瞳不是很好的朋友嗎?
  八卦熊貓:恩?人呢??陸欣!
  八卦熊貓:……

 

  李芷瞳跟顏子期分手了。
  QQ一個勁地閃,她在電腦前呆坐著,腦子裏反反複複都是同一句話。
  李芷瞳跟顏子期分手了。
  李芷瞳跟顏子期分手了。
  ……
  錢思思擔憂拿五指在她眼前晃了晃:“阿欣你沒事吧?”
  陸欣忽然從椅子上跳起來,三步並作兩步奔到架子邊,從外衣口袋裏取出手機,手指用力按在鍵盤上發出急促的聲響。
  電話一接通,她急切道:“小瞳真跟顏子期分手了?!”
  陳悅細聲細氣的聲音透過聽筒出來:“恩,是的哦。”
  “她親口告訴你的?”
  “恩。”
  她聞言渾身一個激靈,手機差點滑到地上,極力鎮定道:“是小瞳要分的,因為第三者。”她本來是疑問的意思,不知道為什麼說出口卻成了陳述句。
  陳悅遲疑一瞬道:“也不光是第三者啦。其實主要是現實的問題。”
  她壓抑道:“什麼現實問題?”
  “因為他們沒有分配在一起啊。”
  “不是可以婚調嗎?”
  “婚調也不一定會成功嘛,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啊。小瞳是怕萬一結婚了沒成功……”
  她全身血液都湧到頭上來了,要深吸好幾口氣才能控製住:“所以說,她連一點點的風險都不想冒,幹脆選個萬無一失的男人。”
  “恩。她為了婚調的事情煩惱時,正好單位有個男孩子追她,所以……”
  她越聽心越冷,到了最後不禁笑了出來。真好笑,太好笑了,原來李芷瞳口口聲聲至死不渝的愛情,在現實麵前竟然這麼好笑!

 

  陸欣
  阿欣,你未來的老公想找什麼樣的?
  我沒想過,只要喜歡就行了吧。
  我要找個聽我話的,給我洗衣做飯,任勞任怨,打不還手罵不還口。
  她後來想,這終究只是童言稚語,顏子期這個人……跟什麼洗衣做飯任勞任怨的距離就是用十個觔斗雲也追不上。
  顏子期基本上下下下輩子都達不到設定的標準,但是李芷瞳不在乎了,她跟她說,阿欣,我很愛他,我真的很愛他。我只想一生一世跟他在一起。
  那個時候他們同在N市唸書,警校監管很嚴,李芷瞳給她寫信,每一封,字裡行間都是深入骨髓的愛。他們怎樣歡笑,怎樣哭泣,怎樣擁抱,怎樣纏綿。每個月李芷瞳跟顏子期的假期,他們也時常會來找陸欣。
  這場刻骨銘心的愛情,陸欣從頭到尾是個看客,但她是最前排的那一個,就像戴著3D眼鏡一樣身臨其境。
  大三那一年,為了爭奪獎學金,有人舉報了顏子期跟李芷瞳。警校是不許戀愛的,戀愛的會記大過。那次李芷瞳跟顏子期說了分手,她打電話給陸欣,哭得肝腸寸斷,但是為了顏子期的未來,她說自己只能這樣做。
  分手那天,他們兩人沿著鐵軌一路往下走,望不到頭的軌道就像他們看不到希望的未來。那天顏子期抱著李芷瞳哭成了淚人,那天他說自己可以不要未來只要跟她在一起。
  李芷瞳找了一個跟她的標準相差了十萬八千里的顏子期,但是顏子期最後為了她,洗衣做飯,任勞任怨,打不還手罵不還口。
  只為她一個人。
  顏子期在對著陸欣時,還是那個可惡的顏子期。就像初中那年第一次見面之後,一直都沒有改變過。
  那個時候,李芷瞳跟陸欣是形影不離的,她們住在同一座大樓裡,上課在同一個班,穿著很相似的衣服,一樣嘻嘻哈哈,一樣靦腆微笑,一樣喜歡上課開小差下課抄作業。
  然後,她們理所當然地去上了同一個興趣班,遇到了同樣一個男孩。
  剛開始的時候,顏子期也分不清這兩個女孩,覺得她們很有意思,做什麼都在一起,說話也都差不多,跟雙生花一樣。
  不過後來時間長了,他就慢慢發現,其實她們是不大一樣的。
  李芷瞳有長長的手指,她總在上課的時候折星星,那些五顏六色的漂亮星星,後來都被她裝在一個透明的瓶子裡送給了他。
  陸欣也有長長的手指,她有的時候會幫李芷瞳折星星,折好了再拆開來,然後重新折。她折的星星歪歪扭扭不好看,而且奇形怪狀的,都是沒見過的樣子。
  顏子期給她們將自己從書上看到的奇聞軼事,李芷瞳總是一臉崇拜地看著他,這讓他隱隱很高興。陸欣的反應就平淡很多,她只會微笑點頭,有的時候還會跟他探討。(雖然那個時候他覺得是找茬。)
  運動會是顏子期最意氣風發的時候,跑道,沙坑,跳高竿,到處都有他的身影,而李芷瞳也總在最恰當的時候出現,為他加油吶喊,見證他的成功與喜悅。
  而陸欣是不會追隨他出現的,她有屬於自己的舞台。他們的名字只會在最後公佈成績的時候並排出現:顏子期,初二男子跳高第一名;陸欣,初二女子50米第一名。
  陸欣就在那裡,看上去跟他們似乎是一樣的,上課睡覺下課玩,懶散漫不經心。可是根本不一樣,她的名字始終掛在年級成績榜的前十名,她在運動會上也是風雲人物,她人緣好到不管競選什麼都是全票,連她上課睡覺老師也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這個人的存在,好像就是為了要驗證老天爺有多偏心一樣。十來歲少年的心思是敏感而偏激的,所以不知道從何時開始,他慢慢不再跟她多說話,還總是故意當著她的面跟李芷瞳有說有笑,若有似無地孤立她。她開始的時候有很明顯的茫然跟難過,但是後來就不再表現出來了。他像是受了激發,開始對她說話帶刺冷嘲熱諷,她被逼急了就會反唇相譏,於是兩個人之前的相處模式漸漸就變成這樣了。後來他長大了,心智成熟了,不再糾結於這種無謂的自尊,只不過吵成了習慣也難改過來了,有的時候還沒想,話就這麼習慣性地說出來了。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這種拌嘴吵架,已經變成他們之間一種獨特的存在了。

 

現實
  這種獨特的模式讓她不用去費心在他麵前應該擺出什麼樣的表情才自然,也不用花多餘的心思去隱瞞遮掩。所有跟他們相處過的人都知道,陸欣跟顏子期八字不合水火不容,如果不是因為李芷瞳,兩個人大概連同時出現在一個地方都不願意。
  李芷瞳把戀愛的每一處甜蜜在她麵前無限放大,然而對於分手的事卻隻字未提。是因為連她自己也覺得,跟著見證過他們愛情的她,知道真相的時候會有多諷刺嗎?
  因為他們,她曾經堅定不移地相信過愛情,結果卻連同自己的那份憧憬一起打碎了。

 

  她打她電話,直截了當道:“為什麼跟顏子期分手?”
  李芷瞳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溫柔,她低聲道:“阿欣,我很難受,我真的很難受。”
  “既然難受,為什麼一定要分手?”
  “我……我擔心婚調的事情,萬一他不能調過來……”
  “你不是跟我說,婚調成功的幾率很大嗎?而且就算不成功,你也可以調回H市去……”她猝然住口,W市比顏子期現在身處的H市要好,所以往下調容易很多,但是,工資福利的待遇也是自然比不上了。
  她不想這麼揣測,但是電話那頭那個人,真的就為了這每年幾萬塊的收入差距,要放棄她所謂的至死不渝的愛情?從什麼時候開始,她的愛情已經變得這麼廉價,可以秤斤按兩地衡量。
  電話那頭遲疑一刻道:“阿欣,我……我這半年在新的工作單位,真的很辛苦。他又不能陪在我身邊。那個人對我很好,他們家在W市有兩處房產,我見過他爸媽了,說我們結婚了就可以直接搬進去。我思前想後,覺得還是分手對大家都好。”
  她冷笑,脫口道:“是對你自己很好吧?”
  從小到大,她從來沒用這種口氣跟她說過話,李芷瞳遲疑道:“阿欣你別這樣,我也很難受的。你也知道我跟子期這麼久的感情,我真的很舍不得……”她的聲音漸漸帶上哭腔,在電話那頭小聲啜泣起來。
  陸欣忽然有種衝動——想將手中的手機狠狠砸下去。她活了二十三年,到今天才明白原來自己根本就不了解這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好朋友。
  小學初中兩個人一直同班,李芷瞳總是很粘她,兩個人幹什麼都在一起,連上廁所都是。後來升了高中,她進了重點班,也搬家了,兩個人的聯係就少了很多,這麼多年也有點淡漠了。
  原來,她的好朋友是顆菟絲草,需要緊緊地依附才能生存。她沒辦法忍受異地的孤獨,也沒勇氣去承擔未來任何一點的變故,她不願做任何努力,也不想放棄任何東西,她的愛情,是只能在玻璃花房中綻放的嬌柔花朵,一點點現實的風霜就可以讓它枯萎死亡。

 

  陸欣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樣掛斷電話的,直到錢思思拍了拍她:“早點睡吧,你明天還要趕火車呢。”
  寒假從昨天正式開始,她買了明天回H市的車票,H市……她的視線定格在通話列表上那一串的陌生數字上,那個人現在是什麼樣的心情?回去的話……或者可以順便去看看他。

 

  然而她回來了十幾天,最終還是沒有去找過他。有很多次散步的時候“無意”經過他所在的分局門口,她也隻有在門外徘徊的勇氣。就像手機屏幕上那一串跳動著光標的數字,她的手指在綠色的通話鍵上伸出再收回,如此反反複複。
  她實在找不到一個去關心他的立場,他們之間認識了十年,卻大概連朋友都算不上。自從高二那天李芷瞳滿麵紅暈地告知她,自己與顏子期的戀情時,她對顏子期的定位就隻剩下了一個——好朋友的男朋友。顏子期給過她手機號碼,她裝著記下來了卻沒存,顏子期給過她QQ號碼,她意思性地加了之後隔幾天就拉了黑名單。她避免了任何可以跟他單獨接觸的機會,與他的一切互動都嚴格經過李芷瞳進行,她在他們之間永久拉了一條隔離線,這樣對三個人都好。

 

  大年初四,初中班級同學聚會。陸欣見到李芷瞳的時候還有一點別扭,李芷瞳卻好像完全忘記了先前電話裏的不愉快,拉著她親切地說個不停。
  陸欣很努力想從她臉上找出“舍不得”或者“很難受”的跡象,然而根本沒有。
  她寬慰自己,或許有些人擅長掩飾,李芷瞳跟顏子期那麼多年的感情,那是絲毫摻不得假的。
  然而席間,李芷瞳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卻將她最後的這點希望都擊得粉碎。
  她微笑道:“我計劃今年結婚了,到時候大家可都得來捧場。”
  桌上一片此起彼伏的驚歎聲,陸欣腦中瞬時一片空白,已經有人喜道:“恭喜你們啊!你跟顏子期這麼多年,終於要修成正果了!”
  這位仁兄大概是剛從火星回來的,引來眾人一致注目,李芷瞳神色未變,很自然地笑道:“我跟子期已經分手了,跟現在的男朋友交往三個月了,感情很好。”
  三個月?那就是說她剛分過去四個月就……
  原來十年的相處卻連四個月的分離都敵不過。
  愛人結婚了,新郎不是我。
  顏子期這家夥看上去跟個痞子一樣,性格又粗魯暴躁,沒想到竟然也有當上文藝小說苦情男主角的一天。
  她想著好笑,卻怎麼也笑不出來,連喝到口中的飲料都感覺淡淡的澀口。

 

失戀
  晚上一大家子聚賭搓麻,樓上開了兩桌,樓下開了一桌,陸欣今晚的手氣很旺,連續三把自摸,對門的小姨感歎道:“看來那個王大仙還真沒說錯,這丫頭今年財運旺啊!”表姐取笑道:“財運旺不旺不重要,重要的是桃花得旺。阿欣你再這麼單下去,二姨可得急上火了。”
  陸欣邊摸牌邊道:“不急,財運旺了還怕沒人愛?”
  桌上眾人啞然失笑:“你這話有邏輯嗎?”
  陸欣眉目微挑,但笑不語,正要伸手繼續摸牌,熟悉的音樂聲響起。
  她順手拿過手機,看清來電顯示的瞬間神色陡然一變,深吸口氣按下通話鍵。
  那邊卻久久都沒有人說話,但能聽到很嘈雜的背景聲。
  她的心不由提上去,略帶急切道:“顏子期,你在哪裏?”
  那邊仍是沒有聲響,然後碰一聲電話掛了。
  這從頭到尾沒有一句話的通話,卻讓她瞬間心亂如麻,再也沒辦法平靜地坐下去。她下意識站起道:“我有同學找,出去一下!”

 

  陸欣幾乎是衝出了家門,外頭天寒地凍,她帽子圍巾手套一個都沒拿,裹著羽絨服還是凍得瑟瑟發抖。等到她站在寒風中也才意識到,她根本不知道顏子期現在在哪裏。拿著手機打回去,那頭卻一直是忙音。她心裏七上八下忐忑不安,實在不放心就這樣回去坐著幹等,咬咬牙朝向夜幕中跑去。
  路上空蕩蕩很少能看到人,她完全沒有目的地,就像遊魂一樣在街上晃蕩,沿途找尋著顏子期。半個小時之後電話終於響了,她急道:“顏子期你人在哪裏!”
  他的聲音很低,幸好這時候沒有那個嘈雜的背景聲了。
  他打來是為了跟她道歉:“不好意思,剛才喝多了。”
  “你一個人在喝酒?”
  那頭沉默一刻,他疲憊地嗯了一聲。。
  “你先別喝了!告訴我,你現在人在哪裏!”
  她的聲音聽來焦急又嚴厲,讓顏子期也有點驚訝,遲疑一刻道:“學校。”
  “好!你等我!我馬上就到!”
  沒等到他說出拒絕的話,她已經掛了電話。他怔忡片刻歎了口氣,將手機丟到一邊,枕著胳膊在草坪上躺下。
  頭頂浩瀚星空,一望無際的飄渺。當年也是在這一片星空下,這一塊草地上,他跟那個女孩告白,擁抱,親吻,彼此許下要一生一世廝守的諾言。
  如今卻是物是人非事事休。
  他心裏空落落的,好像有一個很大的缺口,再也填補不起來了。從知道那個女孩劈腿開始,他由一開始的震驚,生氣,憤怒,難以置信,歇斯底裏,漸漸到現在的茫然,空洞。好像人已經變得沒有什麼喜怒哀樂了,隻是覺得筋疲力竭,了無生趣。
  罵也罵過,求也求過,哭也哭過,卻仍然無法挽回那一個人,那一段感情。他也跟自己說,顏子期,你有出息點,不就是失戀嗎?有什麼大不了的?!但是沒有用,無論睜眼閉眼,滿腦子全部都是那一個人,那一段過往的幸福時光,回憶反複播放著淩遲著他的心。連同著那種痛不欲生的心碎,他這七年來的生活也好像都變成了一個活生生的笑話。

 

  陸欣找到顏子期的時候,他就那樣躺在學校操場的草坪上。寒冬的夜風大露重,他就那樣敞著衣襟靜靜躺著,好像完全感覺不到冷一樣,對於她的到來也毫無反應。
  她站在他身邊,忽然有一種快要窒息的恐懼感,下意識叫道:“顏子期!”
  所幸他很快偏過頭,望著她的眼眸晶亮,竟然還笑了一笑,輕聲道:“陸欣。”
  那一瞬間,那個清淺的笑容,卻不知為何讓她有種想要落淚的衝動。她倉促別過頭,勉力眨去眼角濕意。
  等她迅速整理好心情回過頭,他還在看著她,從她叫了他之後,他就一直那樣目不轉睛地看著她,明明是看著她,目光卻是空蕩蕩的,好像是穿過她在看另外的什麼人一樣。
  “陸欣。”他仍在笑著,聲音輕飄飄地,“你去跟小瞳說,讓她不要跟我分手好不好?”
  她聞言不由打了個寒顫,全身的血液都凍結起來。
  他還在說:“陸欣,你跟小瞳處得這麼好,她什麼都聽你的。你去跟她說一說,讓她不要跟我分手好不好?算我拜托你了,我以後再也不跟你吵架了,你就幫幫我這次吧。你去幫我跟她說一說,她會聽你的,她一定會聽你的……”
  他一直在說一直在說,但是她根本聽不懂他在說什麼,或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眼前這個人不是顏子期,不是那個意氣風發的顏子期,不是那個會暴躁地發脾氣,溫柔地微笑的顏子期。
  “顏子期,小瞳要結婚了。她不會再回來了。”
  如果打破了眼前這個瘋子最後的幻想,從前的那個顏子期會回來嗎?
  她不知道。

 

  顏子期對於她所說的話卻異乎尋常地平靜,好像完全沒有聽到一樣,半晌慢慢坐起身子,朝她笑了笑道:“要喝酒嗎?”
  她皺眉,衝上前按住他開酒瓶的右手:“別喝了!你不能再喝了!”他周身一股濃烈的酒味,顯然先前已經喝了不少。
  他沒動,忽然冷道:“要麼喝,要麼滾。”
  他握著酒瓶,她握著他的手,寒風中兩個人就那樣僵持著,半晌她神色森冷地看向他右手邊的那匝啤酒:“你是不是要都喝完才肯回去?”
  他沒說話,她氣道:“好!我陪你喝!”

 

住院
  顏子期的記憶中,陸欣是不怎麼能喝酒的。每次聚會的時候,她的酒杯都是最淺的那一個。但是現在她在他麵前,二話不說地喝了一瓶又一瓶。與其說她是喝,不如說是灌,她仰頭就咕嚕咕嚕把那些酒都倒進了肚子裏。
  眼看她麵色緋紅,眼神已經完全沒有焦距了,他這才後知後覺不大對勁,忙按住她手:“陸欣,你還好吧?”
  她打了個酒隔,嘻嘻笑道:“沒事……繼續喝……嘔……”話沒說完忽然轉身一陣嘔吐,腹中翻江倒海地難受,且伴著一陣一陣的痛感。
  那種火燒灼熱的痛感讓她慢慢蹲下身,全身痙攣地抽搐,顏子期轉到她麵前,正看到她嘴角的血跡,他嚇了一跳,低頭一看,大驚失色:“陸欣!你吐血了!”
  “好疼……”也不知道是痛的還是喝醉了,她意識越來越模糊,恍惚中隻感覺到有人抱起了她,跟著是一陣急促的顛簸。
  他抱著她焦急奔跑在夜幕中的校園裏,時間仿佛倒退回到了多年前的那個黃昏,她的身體明明很難受,心中卻莫名地安定下來。

 

  “放了學小瞳要留下來看我打籃球,你自己先回家吧。”
  他在她麵前這樣神色倨傲地說。一來交代下行程,二來宣示自己與小瞳的親密,三來暗示她是不受歡迎的。
  她向來都很識趣,卻偏偏看不慣他這副小人得誌的嘴臉,當下不客氣道:“我跟小瞳向來是一起回家的,要是我們分開,回家的路上出了什麼事情,難不成由你承擔?”
  他惱怒道:“就我承擔!”
  她諷笑:“你說承擔就承擔嗎?也不看看自己能不能擔得起!”
  “陸欣!你!”他怒極反笑,“果然是尖子生,夠牙尖嘴利!”而且她該死的對別人都和和氣氣的,就是一碰上他就麵目猙獰!
  陸欣懶得理他,徑自收拾了書包從他身邊走過去。
  他二人此時站在教室裏靠窗的過道,陸欣忽然聽到耳邊一陣嘩啦啦的破碎聲,一個足球飛進教室,窗戶的碎玻璃跟著一起向她劈頭蓋臉砸過來,她被這突來的變故驚呆,站在原地甚至忘了閃躲。
  “小心!”千鈞一發之際有人奮不顧身擋到她面前,卻還是慢了一步,她只覺得額頭一陣刺痛,鮮紅的血已經流了下來。
  “陸欣!你流血了!”顏子期驚得麵無人色,忽然俯身一把抱起她,以百米衝刺的速度衝了出去,口中還嚷嚷道,“別怕!我帶你去校醫院!”

 

  說來也奇怪,她當時原本是嚇傻了的,可是聽了他的話,好像真的一下子就不怕了。
  那是第一次吧,今天是第二次……他離她這麼近……
  她在他懷中昏昏沉沉想著。
  其實,她也很想折一罐星星送給他,可是她折的不好看,所以拆了再折,再拆再折,等她折了一小半的時候,顏子期的課桌上已經擺著小瞳那個漂亮的玻璃瓶了。
  其實,她也去看了他的比賽的,她從五十米的賽道下來,一口氣都顧不上喘就奔向了跳高場,她看到了他瀟灑躍竿的身影,也看到了他向小瞳比劃勝利手勢的畫麵。
  其實,她也很喜歡聽他說那些稀奇古怪的故事,雖然故事本身她大多都看過,但是她喜歡看他神采飛揚訴說的模樣。
  她知道自己沒有小瞳漂亮體貼,善解人意,可是她也沒有想過要去爭什麼,為什麼他在對著小瞳笑的同時,還要孤立她疏遠她呢?她不明白,哭過傷心過委屈過,最後隻好拿滿不在乎來偽裝自己,沒有了期望,所以永遠不會失望。

 

  陸欣的病況是:因酗酒導致的胃出血。
  她在醫院躺了三天,便聽陸奶奶念叨了整整三天,聽得耳朵都快長老繭了。
  唉,早知道那天真不應該逞英雄的!不過也有效果不是,起碼她現在多了個奴役顏子期的正當理由了。

 

  她躺在床上,打電話給顏子期:“喂,我今晚想喝銀耳桂圓紅棗蓮子羹。”
  顏子期在那頭咬牙切齒:“陸欣,我警告你不要得寸進尺!”
  “不做拉倒!”她作勢要掛電話,他搶忙道:“知道了!”然後又惡狠狠補充道,“你最好是趕快痊愈!要不然我天天給你喝白粥!”
  這丫頭根本就是趁機整他,仗著是喝了他的酒胃出血的,一日三餐都指明要他伺候,關鍵是她身體剛好又不能亂吃東西,所以那些該死的食譜都是由他親手負責的!
  他當初學做飯是為了李芷瞳,現在搖身一變卻變成專職老媽子了。
  真可惡啊。

 

報複
  “喂,你明天要出院了?”
  她嘴裏包著湯,含糊不清地嗯了一聲。
  顏子期雙手抱胸斜靠著椅背,雙腿交叉大咧咧翹在她床尾的欄杆上,臉上是一貫欠扁的吊兒郎當的表情,不用給他配副墨鏡就能去演黑道的大哥了。
  陸欣咽下口中的湯,無奈道:“你能不能正常點坐?”
  顏子期瞥她一眼,不耐道:“你不會出院了還要我去伺候你吧!”
  她迅速回嘴道:“不用,要是被鄰居看見我認識你這號人,我怕丟臉!”
  “你!”他暴怒,瞪她半晌,驀的陰森森笑道,“不錯嘛,都能夠跟我頂嘴了,看來你這該死的病沒大礙了!”
  她聞言卻忽然靜默了。身體上的病看得見,容易好,可是人的心上的病呢?
  她眼前的這個顏子期,會大聲地跟她吵架,就好象一切都跟從前一樣。但是那晚月下那人孤單絕望的表情,她知道有多痛。
  看她喝好湯,他乒乒乓乓地收拾碗筷,邊道:“明天開始我要上班了,等周末去看你。”說完不待她回答霸道道,“你拒絕也無效!我去看你不需要你的批準!”
  陸欣沒說話,一直看著他收拾好東西然後連再見也不說一聲轉頭就朝門外走,她忽然想,現在才八點,他出了醫院是不是還是要去喝酒?
  “顏子期!”
  他在門邊轉身,聞聲回頭,等了半晌卻沒等到下文,少得可憐的耐心於是告罄:“有屁快放!”
  她凝視著他,一字一頓認真道:“顏子期,小瞳要結婚了,她不會再回頭了。”
  他眼中驀的閃過一絲陰霾,隨即怒道:“你煩不煩啊!一句話是要說幾遍啊!”
  “說到你聽進去為止。”
  他更火大:“我又不是聾子!”怎麼她現在是要報複嗎?非得反複地接他傷疤!

 

  她對這個人總是很無力,甚至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或者怎樣做才是對的。
  到底要她怎樣做,才可以讓這個叫顏子期的男人康複起來?

 

  她喃喃道:“顏子期,如果小瞳肯聽我的話,我一定會去求她跟你在一起。”哪怕要她跪下來懇求都可以,“你不用拜托我,隻要能幫上忙的我都會去做,我一定會幫你的。”可是,她根本幫不上什麼忙,小瞳不會聽她的話,何況這些年來她們的關係早就不像別人以為的那麼親密,他應該最清楚。
  他聞言麵上掠過一絲訝異,然後靜默,神色也慢慢冷下來。
  她害怕他不說話的樣子,那種哀莫大於心死的樣子讓她很害怕。
  她忽然急切道:“一定還有機會的!小瞳曾經那麼喜歡你!你記得嗎?她明明體育不好,可是當時為了跟你在一起,硬是瞞著你報了警校!她隻是一時想不開,隻是一時的……等我勸勸她……可是……她要結婚了……不,沒關係!只要還沒有結婚我們就都有機會!”她語無倫次地急切地說著,也不知道是想要說服他,還是想要說服她自己。

 

  她的話聽在他耳中卻每一句都跟諷刺沒兩樣,“曾經那麼喜歡”,他冷笑:“沒錯,她現在是不喜歡我了。你以為我就還喜歡她嗎?我只是受不了她過河拆橋!”
  她呆呆道:“什麼過河拆橋?”
  他聞言諷笑:“怎麼她沒有告訴你嗎?本來那個去W市的名額是我的,是我傻X,覺得她一個女孩子調來調去不方便,所以把那名額讓給了她。沒想到她過河拆橋,竟然甩了我!你說我會甘心嗎?我不甘心!一千一萬個不甘心!她利用完了我,就想另攀高枝風流快活?沒這麼便宜的事!我要追回她,等到領了證完成了婚調,再甩了她!讓她什麼也得不到!”

 

  陸欣完全驚呆了,他口中那個李芷瞳是她從來不認識的,眼前用一種陰森冷漠的表情說著這樣的話的他,也是她不認識的。
  顏子期看著她,就像看到什麼非常有趣的事情一樣笑了,那個笑容帶著一絲嘲諷,一絲輕蔑。
  “你現在還想幫我嗎?還會說隻要能幫我的,都一定會盡力幫我嗎?”

 

  “我幫你。”
  在他帶著那樣一絲輕蔑的笑容轉身的時候,忽然聽到她的承諾。
  他眼中掩不住的驚訝,半晌冷笑道:“我沒聽錯吧?你跟李芷瞳這麼多年的感情,你為了我去害她?”
  她搖頭,柔聲而堅定道:“你不會。”
  她認識的顏子期,看起來跟個痞子一樣,脾氣也是粗魯又暴躁。但是看到玻璃破碎時會奮不顧身地擋過來,見到落水的小孩會毫不遲疑地跳下去。
  欺騙別人感情的事情,他不屑做。即使受了再重的傷,也不會。

 

  燈光下凝視著他的那雙眼睛清明透徹,就像要將他徹底看穿一樣。那些他竭力想要隱藏的感情,頓時有種無處遁形的感覺。
  他心頭莫名火大,他就是討厭她這副自信滿滿鎮定自若的樣子,非常討厭,從剛認識的那時候就開始討厭一直到如今,他下意識怒道:“那就走著瞧吧!”

 

心計
  這個冬天似乎特別冷。
  不過對陸欣來說,天越冷越是好事,她還記得前年那個反常的暖冬,讓她老媽不得不服用了一個月的安眠藥。
  也因此她本科論文最後選了個很冷門的“weather deriative"(天氣衍生品),針對農災而創立的金融衍生品,不知道是不是有天可以運用到羽絨服的銷售上來?
  對於現實來說,大多數時候她實在覺得自己那些紙上談兵的理論膚淺得可笑。
  這種無能為力的感覺,總讓人很不喜歡。
  說曹操,曹操到,手機鈴聲適時響起,她看著屏幕上囂張閃爍的“老媽”兩個字,微微笑著歎了口氣。
  “HI,老媽。”
  蘇天晴很忙,相當忙,因此直接切入主題:“欣欣啊,吃飯沒?”
  “恩,吃過了。”她臉不紅心不跳地撒謊。
  “那就好,你好好休息。”
  陸欣還沒來得及答應,那邊已經傳來“嘟嘟嘟”的收線聲。
  她有些無奈地瞪著驟然暗下去的屏幕,鈴聲又響了,這次是另一個熟悉的號碼。
  陸欣頓了頓,過了好一會兒才接起來。
  她沒先開口,那頭低沉的男聲用跟蘇天晴如出一轍的關切口吻道:“丫頭,吃飯沒?”
  她淡道:“還沒。”
  男人聞言焦急道:“身體才剛好怎麼不注意呢!要不我讓——”
  她不用聽就知道他下一句是啥,沒興趣地開口打斷:“不必了,我約了同學吃飯。”
  她冷淡的態度表現得很明顯,電話那端的男子停頓一刻,仍是好聲好氣道:“那你要早些吃飯,餓的話先吃點什麼墊墊。對了,上次的補品吃了沒?吃完的話我再——”“沒吃,你也不用送了,丟了很浪費。”
  她還是一副於己無關的口氣,說著漫不經心的話,那頭又是很長久的一陣沉默,她本來就沒什麼耐心,餘光正瞥到從派出所內走出的一道高大身影,當機立斷道:“不說了,我同學到了!”說完也不待那邊應答徑自掐了電話。

 

  顏子期一出了派出所的大門就習慣性東張西望,待找到她便向這邊走來。
  他自然而然接過她手中拎著的大袋子,瞧她麵色不太好的樣子,便順口問道:“怎麼了?”
  陸欣將手機揣進兜裏,笑了笑:“沒事。”
  他本來也隻是隨口一問,並不是真的關心,得不到答案也沒放在心上,轉口道:“今天要去哪裏吃?”
  她笑著從口袋裏摸出一張紙條,拿到他眼前晃了晃:“猜猜?”
  他一把奪過來,沒好氣道:“猜個毛!先警告你,遠過一小時的絕不考慮!”

 

  她出院後的第二天,當他下班後在警察局門口看到她時,真的無比震驚。
  從初中到高中,他憑借出色的容貌和發達的運動細胞,一直都是年級上的風雲人物。而三屆的學生會副會長,榮耀榜上的萬年會員陸欣,自然也是眾人矚目的焦點。
  他們憑借完全不同的優勢出名,卻因為同一個原因而更加出名——互為死敵。

 

  他提出周末會去看她,隻是因為自己是害她住院的罪魁禍首,當然這個該死的女人一口回絕也在他意料之中。
  所以對於她主動跑到警察局來找自己這件事,他的第一反應就是,想抬頭看看今天的太陽是不是從東邊落山的。
  他這麼想,也這麼說出來了,陸欣當時表情無比之不屑:“拜托,不要在大馬路上耍白癡!”
  氣得顏子期一口氣差點沒咽不上來:“我靠,你他媽最好是有個正當的理由!”
  “你害我住院這理由夠正當嗎?”
  “靠,什麼意思!”
  她雙手插在兜裏,無可無不可道;“我現在不能亂吃東西,你得負責啊。”
  負你媽的頭!他當即怒道:“你是想怎樣啊!說清楚點!老子沒你這優等生的腦子,聽不懂啞謎!”
  她似乎很冷的樣子,在原地像個兔子一樣蹦蹦跳跳,一邊搓著手,慢悠悠道:“意思就是——你做飯給我吃。”
  顏子期聞言就是一串流利的髒話,末了仍是火:“你他媽要吃不會讓你那金貴的老爸給你找個廚子啊!要不要再找個護士一並伺候著!”
  往常也不是沒有冷嘲熱諷過,她要不神色不屑要不反唇相譏,都從來沒有像這天一樣,聽了他的話便驟然安靜了,不聲不響地在原地杵著,眼中很深邃的一些什麼,卻讓人看不分明。
  搞得他也不舒服,發完火之後心頭便湧起一絲愧疚,且有擴大化的趨勢,他咒罵了一句,低聲道:“我……”想說對不起的,卻感覺難以啟齒。
  她忽然笑了起來,搶先道:“對不起!”
  他一愣,又忍不住生氣:“你道的哪門子歉啊!”
  陸欣一直笑著,伸手揉揉凍紅的耳朵:“這附近有啥好吃的餐館沒?我餓死啦!”
  他停頓一刻,心中天人交戰,最後驟起的愧疚還是壓過了不滿,不甘不願道:“轉角有家粥館不錯,你胃剛好,還是吃些清淡的。”

 

  這是第一天,然後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
  他每天下班都能在警察局門口看到陸欣,他開始覺得很煩,也完全不能理解。但是罵也罵不走,趕也趕不掉,他發火她就微笑不語,他拔腿走她就亦步亦趨跟著,這樣一個厚臉皮的陸欣,是他從沒見過也不知道該怎麼應付的。
  她還很善於利用他的負罪心理,往往她這麼跟著跟著,就會可憐兮兮地說:“好餓。”
  他嘴上那句“活該!”說得再狠,心裏到底過意不去,最終每每還是遂了她的願。

 

  古人有句話叫做“見怪不怪”,同樣地心理學上有一種現象叫做“貝勃規律”,意指第一次的刺激往往能夠緩解第二次的刺激。
  正如她第一天出現的時候,顏子期的反應果然跟預想中一樣,非常劇烈地反抗。然後慢慢地,她來的次數多了,他似乎也就接受了。
  等到他軟化,她就開始從網上down一些H市其他的好吃的粥店的介紹,然後跟他抱怨說天天在同一家粥店喝粥,嘴裏淡而無味,他開始時當然也是不樂意陪她去的,但是起碼反應不算太激烈,然後漸漸地,又仿佛習慣了。
  再然後,她開始提議吃完飯去哪裏哪裏走走,他當然不樂意,但是……在她死纏爛打之後,照例妥協了。

 

  就這樣,現在的顏子期,下了班會主動找尋她,會主動問她“今天去哪裏吃飯?”,還會在她說“今天世紀廣場有表演”的時候不屑地說,“那還不如去江邊看放燈!”
  她唇畔微勾,不知不覺綻出一抹笑意。
  對麵那人習慣性皺眉:“笑毛笑!是好還是不好你倒是放個屁啊!”
  她吸吸鼻子,很好說話地“妥協”:“好啊,那就去江邊看放燈好了。”

 

月亮
  事實證明,在正月的嚴冬沿著江岸散步,實在是個很傻的提議。
  陸欣已經努力把自己團成了一個球,還是覺得冷。她邊走邊跺腳,把凍僵的手指從兜裏抽出來放到唇邊哈氣,哈出的氣下一秒就凍成了冰霧。
  結果是越哈越冷,她無奈地將手指又揣回兜裏,轉頭正迎上顏子期若有所思的目光。
  她邊跳邊笑道:“哇,看得這麼出神?我有這麼好看嗎?”
  顏子期回神,沒好氣道:“神經病!”
  她還是笑,完全沒放在心上的樣子,聽他問道:“怎麼不戴手套?”
  她撇嘴,隨口開玩笑:“買不起。”
  顏子期聞言瞪她一眼,口中傳出磨牙的聲音:“不好笑!”
  她笑笑,終於坦白道:“我不太喜歡戴手套。”從小就不喜歡,總覺得那樣隔著一層布的觸感,讓人很沒有安全感。
  顏子期沒說什麼,眼中掠過一絲難解的情緒,半晌道:“你們真的很像。”
  她下意識道:“你說小瞳?”
  “恩,她也不喜歡戴手套,冬天的時候總是要我……”他訴說的聲不知不覺放柔,然後猝然打住,良久黯然續道,“她也喜歡跳著走路,說這樣暖和……”
  陸欣心下了然,剛才他用那樣的眼神看她,她就知道他一定是想起了李芷瞳。
  初中那個時候她跟小瞳形影不離,她不愛戴手套,小瞳也跟著不戴,小瞳走路喜歡蹦蹦跳跳,她慢慢也會跳著走路。也許你跟一個人待久了,你們倆的言行舉止就會變得很類似。所以很多人都說,她們倆像是一對姐妹花,讓人分不清楚誰是誰。
  可是,如果她們真的這麼像的話,為什麼顏子期喜歡小瞳卻討厭她?
  就算到了現在,能夠吸引他的目光落到她身上的,也只有一個原因——她很像那個人。
  陸欣忽然揚眉:“像嗎?那小瞳說冷的時候,你都是怎麼做的?像這樣嗎?”
  顏子期猛瞪大眼:“陸欣!”
  她牢牢握著他手,不讓他掙脫,眼眸彎彎含笑道:“是這樣對不對?小瞳的信裏就是這樣寫的啊。”
  她總算明白為什麼小瞳會說他的手是暖暖的,雖然摸起來是冰冷的,但是牽著他手的那個人,心裏卻會暖暖流著一股熱流。
  顏子期脾氣一向不好,尤其是對這個死對頭:“陸欣!你瘋了嗎!放手!”
  她卻一點也不害怕的樣子,搖著他手偏頭笑道:“顏子期,我們來跑步吧!”

 

  跑步吧跑步吧,她在運動場上像風一樣地跑過,衝線的那一瞬間有很多道或祝福或羨慕或欽佩的目光,可是那些圍上來唧唧喳喳恭喜的人群裏,永遠沒有她最期望的那一個。
  跑步吧跑步吧,她在寒冬的夜裏一圈又一圈地跑在操場上,她最好的朋友告訴她說,那個男孩子跟她表白了。迎著風跑的時候,眼淚就不會流下來。
  跑步吧跑步吧,高中最後一年的運動會,她沒有參加。她喜歡的那個男孩子,跑步起來的樣子很好看。她認識了他四年,卻從來都沒有仔細看過,她想要安靜地最後一次看他,跑步時神采飛揚的樣子。

 

  顏子期被她拉著一陣瘋跑,最後拚盡全力才擺脫她,他雙眉一挑不由火冒三丈:“你是螃蟹嗎!”手跟螃蟹的鉗子一樣緊!捏得自己的骨頭都快斷了!
  陸欣迎著風大笑:“不覺得跑起來暖和多了嗎!”先前牽著他的右手被她悄悄背到身後,她似乎將一輩子的力氣都用在了上頭,右手到現在還抖得厲害,讓她無力控製。
  顏子期忿忿瞪她:“毛病!”他討厭她身上那些跟小瞳相似的細節,更討厭她自作主張模仿他跟小瞳的相處!
  連帶著她這十幾天來的糾纏不休,也變得格外面目可憎和不可容忍。
  新仇加上舊恨,讓他氣得二話不說轉身就走。

 

  這次陸欣卻沒有跟上來,他暴走了很遠,氣也消得差不多了,她卻一直沒跟上來。
  他慢慢放緩腳步,身後還是一片寂靜。
  現在天色已晚,總不能留她一個女孩子在江邊……顏子期恨恨一跺腳,轉身又走了回去。

 

  陸欣一直站在原處,半身倚在江邊的欄杆上,舉目眺望著江水。
  江面映著月色,微微泛著漣漪,一圈一圈蕩漾開去。
  遠處的江面上,有一盞一盞的小燈漂浮,看不清燈的樣子,只能看到那點點的光亮。
  H市的傳統,在元宵過後的第十天在江邊放荷花燈,天上的神仙就會聽到人間的心願。
  如果要她許願的話,她想這世上所有她愛的人,都幸福快樂。

 

  他的腳步明明很輕,她卻好像背後長了眼睛:“顏子期,你看,水中有個月亮呢。”
  江心的月亮,跟天上那輪一樣皎潔明淨,不同的是就在仿佛可以觸碰的地方。
  陸欣靜道:“人生有時候是不是就像這樣,以為幸福觸手可及,結果卻是鏡花水月。”
  他一愣,眼中不由掠過觸景的情傷。
  二人靜靜望著江中明月,許久都沒有說話。
  陸欣忽然轉過頭,黑眸柔柔漾著笑意:“顏子期,你想要月亮嗎?”
  他麵上聞言泛起一絲諷笑:“我要不起。”誠如她所言,他的幸福就像是這水中的月亮,輕輕一碰便破碎了。
  她眨了眨眼,神秘兮兮道:“你把右手伸出來。”
  他直覺抗拒:“幹嗎!”
  “讓你伸就伸,廢什麼話!”她叫嚷著,最後不得不再次使用武力。
  她強拽著他手,好笑又好氣:“你放鬆點,我又不是要你的命!”
  “哼!”
  陸欣抿唇,從懷中摸出一支筆,攤平他右手——
  顏子期瞪大眼,錯愕到忘記反應,眼睜睜看著她在他掌心歪歪扭扭畫了一隻月亮。
  她一副很滿意的樣子,笑得春風滿麵,闔上他手指呈握拳的姿勢:“好啦,送給你了!屬於顏子期獨一無二的月亮!”
  靠……他愣了不知多久才反應過來,感覺無比抓狂:“你是白癡啊!!”還有,“你小學美術課畢業了嗎!!”

 

回憶
  小時候陸欣很想要一塊手錶,那個時候H市還沒有陸市長這一號人物,沒有錢的陸明成因此苦惱了一整晚,最後靈機一動在女兒手腕上畫了一隻栩栩如生的錶。
  事隔多年,她早已不記得那塊錶是什麼樣子了,但她想,那一定是世上最好看的錶。

 

  蘇天晴開門的時候,陸欣正在整理東西,看她回來殷勤道:“老媽,累不?我給你倒杯水!”
  蘇天晴在客廳沙發坐下,順手打開電視機,接過水杯笑道:“謝謝,難怪都說女兒是媽的貼心小棉襖。”
  陸欣嘻嘻笑著,從身後半抱住她。她今年二十三,雖然早過了撒嬌的年齡,但女兒向老媽撒嬌是永遠沒有年齡限製的。
  電視裏正好在重播社會新聞,畫麵定格在一個熟悉的人影上,女播音員好聽的聲音抑揚頓挫道:“今日我市三名領導,□□孫中陽同志,市長陸明成同志,以及副市長……”
  蘇天晴明顯感受到圈著自己的胳膊一僵,跟著聽到陸欣笑道:“老媽,換個台啦。看什麼社會新聞無聊死了。”
  蘇天晴沒說什麼,依言換了台,屏幕上換成了一出苦情的台灣八點檔劇目,電視上正在上演吵吵鬧鬧的分手大戲,電視前的兩人半晌沒說話。
  良久,蘇天晴開口道:“欣欣,你後天就要回學校了吧?今天你……爸打電話給我,說是明天想跟你一起吃個飯。”
  陸欣很快道:“我沒空,明天中午約了同學,至於晚上,”她額頭抵著蘇天晴的發,小狗般蹭蹭,“晚上當然得跟老媽小姨舅舅你們一起吃飯了,照例不都要為我送行的嘛。”
  “可是你爸……你這次回來還沒見到他吧。”
  她語氣持平道:“有什麼好見的?他反正有兒子送終,就不勞我費心了。”
  蘇天晴聽到她這激烈的話意,終於忍不住勸道:“再怎麼說,他畢竟是你爸……”
  “他包二奶的時候,掐你脖子的時候,怎麼沒想到他是我爸?我沒有這種爸爸。”
  她的口氣始終是不溫不淡的,然而言語中的堅決毋庸置疑。
  蘇天晴歎口氣,這孩子的固執,跟陸明成倒確實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陸明成自己大概也很清楚這一點,所以才打電話拜托她說服陸欣。

 

  在每個孩子的童年,都有一個名為父親的英雄。
  她也不例外。不過在童年過去之後,她的父親跟別人的父親有了一些不一樣。
  她的父親很忙,忙到一年之內在家吃飯的時間屈指可數,忙到她在電視上見到他的時間甚至快要超越親眼見到他的時間。
  然而跟其他孩子一樣的是,她的父親也很疼她。
  她在醫院打點滴的時候,是他不眠不休地守著,她每個學期的家長會,他也一定會抽空去參加。她剛去N市上大學的那段時間,他每天都會打電話噓寒問暖。但凡她有什麼要求,他從來沒說過一個不字。
  盡管他太忙,她還是曾經幸福地覺得,她有個全天下最好的老爸。
  隻是沒料到,她的幸福原來也是江中月,從頭到尾都是一場騙局。
  蘇天晴跟陸明成在外人眼中相敬如賓的婚姻,早就在蘇天晴發現陸明成的二奶跟私生子之後,名存實亡了。
  蘇天晴哭過鬧過,甚至自殺過,最終絕望了,但是兩個人一直沒有離婚,甚至約定好在外人尤其是陸欣面前把這一場戲演下去。
  陸明成不離婚,因為他捨不得情人但也放不下老婆孩子,而且他的身份地位不容許這種醜聞搬上台面,蘇天晴不離婚,卻大部分都是為了陸欣,她雖然是個女強人但骨子裏很保守,總覺得若是女兒成為父母離異的小孩,將來找對象一定會被人指指點點。
  這個騙局一直持續到陸欣大三那年,她在某家高檔餐廳偶遇陸明成跟那個女人和孩子,一家三口其樂融融。

 

  其實恨一個人比愛一個人更辛苦,而這世上最辛苦的事,就是對一個人愛到極致又恨到極致。

 

  陸欣把厚厚一摞信件疊好,丟到旁邊的廢紙堆。蘇天晴推門進來,隨手翻了翻,訝道:“這些是小瞳給你寫的信啊,都不要了?”
  “不要了。”她這樣回答,翻開手中的本子掀了幾頁,視線在其中夾著的幾張微泛黃的信紙上停住。
  這些紙上是不同的字跡,相同的是一樣的開頭。
  “高二七班來稿,我班顏子期同學即將參加接下來的男子四百米……”
  “高二七班孫明明來稿,在剛剛結束的高二男子跳高項目上,我班顏子期同學再創佳績……”
  “高二七班通訊稿,秋風送爽金桂飄香,在這一年一屆的體育盛事上,我高二七班以顏子期,李東來,田甜為首的一干運動健兒們……”
  高二的時候,她是廣播站的編輯之一,運動會的第二天下午沒有她的比賽項目,她便負責了半天的通訊審稿工作。那應該算是她人生當中第一次濫用職權,把凡是寫著“顏子期”三個字的廣播稿都給播了,所以說後來高二七班獲得全年級第一的好成績,算上通訊稿的積分,她也算功不可沒。
  這些泛黃的信紙承載著青澀的回憶,她在很久之前,喜歡著一個注定沒有結果的人。
  而這些年來,她雖然沒有刻意地為了誰而等待,只是始終沒有再次心動的感覺,但潛意識中是不是還是因為喜歡著一個人而對其他人有了不公平的挑剔?
  陸明成的外遇,摧毀了她的一半世界,那麼現在呢?她跟顏子期都是傻瓜,而傻瓜是沒有好下場的。
  蘇天晴在床邊坐下,她進來是想跟陸欣談一談:“欣欣,媽一直想問你,你不談男朋友是不是因為你爸爸?”
  陸欣把零星的紙張夾回去,連同那本久遠的日記本一起丟到廢紙堆,然後抬頭望向她,神色十分認真道:“媽,如果我結婚了,你是不是就可以放心跟他離婚?”

 

分離
  顏子期這天正好要到發改委簽一份文件,簽完出了市政府大樓,餘光正瞥到對麵的角落裏有個人影,抱著手邊跳邊哈氣。他眉目微挑,快步走了過去。
  “陸欣!”
  那個白色的雪團聞聲看過來,看到他一臉驚喜:“你怎麼在這裏?”
  他答道:“有點公事。你來找你爸?怎麼不上去?”
  她的臉色有些微的不自然,然後笑了笑道:“不是,我就路過。”
  路過?他面現懷疑,她忙道:“吃飯了嗎?一起吃個飯吧。”
  顏子期訝道:“現在?”看了看手錶,搖頭道:“不了,中午局裏還有事。晚上?”
  她麵上露出遺憾的神色:“今天晚上不行。”想了想笑道,“改天吧。”
  “好。”他順口一應,“改天正好把你那個大袋子給你。”昨天一直幫她提著,分手的時候也給忘了。
  陸欣笑道:“不用還,那本來就是要給你的。”
  “給我的?”
  “是啊,我在超市買東西,買完才想起來我現在還不能亂吃,只好送你當人情了。就是些餅幹麵包什麼的零食,你就當發發善心吧,省得浪費了。”
  他看著表,有些趕時間:“先不說了!再約!”
  “好。”她一如既往地溫和笑著,客氣道,“改天見了。”

 

  他本以為她口中那個改天,就是第二天的意思,卻沒想到那真是一個日期不明的約定。
  第二天快下班的時候,手機響起來,他左手拿著電話右手快速翻著文件,一接通便先發製人:“別催,快好了!”
  她在那頭笑起來,然後不緊不慢道:“不急,你慢慢來。我打來是跟你說一聲,我已經到N市了。”
  他一愣,下意識道:“你去N市幹什麼?什麼時候回來?”
  “我開學了。”
  “開學?”他這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來,小瞳以前是跟他說過,陸欣是保研的。
  “那……”他一時還有些反應不過來,她要到暑假才能回來了?
  “先不說了,我在外面吃飯呢!回頭再聊。拜拜。”
  “喂!陸欣——”他阻止不及,隻能幹聽著那頭掛了電話,心頭一時無名火起,不及細想按著通話鍵就撥了回去。
  電話一直響,卻沒人接聽,他耐著性子播到第四遍,終於通了!一接通他就迫不及待道:“你搞毛!回去也不提前跟我說一聲!”
  那頭一陣沉默,顏子期的火氣蹭蹭往上冒:“你啞巴了啊!”
  這次終於有回應了,一道溫和的男聲遲疑道:“不好意思,阿欣這會兒不在,你待會兒再打過來吧。”
  擦……他下意識道:“你又是哪個鬼?”
  那男生好脾氣道:“我是她師兄。”
  師兄?她什麼時候有個師兄的?他正尋思,聽到那頭道:“阿欣你的電話。”
  女聲由遠而近:“謝謝。”跟著是很清晰的聲音問道:“你好,請問——”“靠,是我!”
  “顏子期?”她的聲音聽來有些驚訝,很快鎮定道,“有事嗎?”
  她一下子認出他,讓他心頭的怒火好像消下去一些,不過還是很不爽:“你都他媽先斬後奏嗎!”
  她微一怔,隨後了然道:“不好意思,我本來打算昨天說的,結果給忘了。”其實是覺得,說與不說都無所謂,她反正不喜歡告別的場麵,倒不如不說。
  “這種事也能忘的嗎!”
  “真不好意思,下次不會了。你還有事嗎?”
  “沒事!”他莫名火大,砰一聲掛了電話。又來了!她隔著電話又是那麼一副該死的樣子,口氣不溫不火不冷不熱的!

 

  陸欣掛了電話,趙靜脫口道:“又是那個土匪?他真的可以去跟咆哮馬拜把子了!”隔著電話都能吼得這麼有氣勢!
  “可不是?”錢思思一臉不屑地接口,“還有他那個女朋友,叫什麼小瞳的,也跟瓊瑤奶奶有得一拚,給阿欣寫信一天到晚要死要活的,結果呢?全他媽放屁!”
  陸欣聞言忙朝她使眼色,錢思思這才想起現下還有旁人在場,乖乖閉了嘴。
  桌那頭戴著眼鏡的斯文男子見狀笑道:“沒關係,大家隨意一點比較好。”

 

  顏子期朝進門的人招手:“胖子!這裏!”
  那個叫胖子的染著一頭金毛,痞裏痞氣走過來,嘴裏還叼著跟煙,走過來就先用力捶他一記:“好小子!都快一個月沒見到你人影兒了,我還以為你遭遇不測了!”
  顏子期不耐拍開他手,“喝啥?”
  “隨便。”胖子落了座,上下瞅他一圈,有些困惑道,“你小子怎麼瞧著倒比先前精神了?老實說,這一個月都幹嗎去了?”
  “別提了!煩!”顏子期推過一瓶酒,“先喝上!我都一個月沒碰到酒了,先整個幾瓶再說!”
  “什麼?”胖子一臉難以置信,“你他媽真的假的?一個月沒喝?你這個月到底都幹嗎了?!”
  顏子期被他問來問去終於問光火了:“媽的你煩不煩啊!怎麼比娘兒們還煩!有那瘋婆子嘮嘮叨叨讓我怎麼喝!”
  胖子的眼睛陡然亮了,連忙按住他手:“媽的先別喝了!說清楚,什麼瘋婆子!”
  顏子期皺眉:“煩死了!媽的!不喝就給我滾!”他仰頭先灌了一瓶,一臉生人勿近的暴戾。
  胖子也跟著開了一瓶,跟他對碰了碰瓶口,邊喝邊了然笑道:“我說你怎麼不像之前那副半死不活的樣子!原來是找到新的目標了!”
  顏子期一聽他說這個就煩:“別JB瞎說!再說我翻臉了!”
  “好好好,不說不說。”胖子笑眯眯喝了一口,拍拍他肩,“不過哥跟你說,你丫的基本政策絕對是對的,要想忘了上一個就趕緊找好下一個!雖說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但這大冬天的裸奔誰扛得住啊!”
  顏子期悶頭喝著酒,聽胖子喋喋不休地說:“千萬別死心眼兒!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一枝花啊,而且還是枝出牆到別家院子的歪脖子花!我跟你說,你就先在自己的朋友圈裏打量打量,看看有啥下線是可發展的,要不然哥給你介紹也成!”
  他聽到胖子說,先在自己的朋友圈裏打量打量時,腦子裏竟然鬼使神差地浮現出一個人,隨後越發心煩起來,他用力甩開胖子的手,沒好氣道:“別JB鼻子裏插根蔥給我充大象!你算哪門子的哥!”

 


朋友
  李芷瞳是他的初戀,但……其實顏子期也不清楚,在最懵懂的那個年紀,曾經有過另外一種古怪又糾結的心思,那算是喜歡嗎?
  那個女孩子,高高瘦瘦地,她站在興趣班的講台前聲音輕輕柔柔地說,我叫陸欣,陸是陸地的陸,欣是欣喜的欣。說話的時候她一直低著頭,午後的陽光在她長長的睫毛下投下一整片陰影。
  後來熟識了,有段時間他卻不怎麼分得清她跟李芷瞳,覺得她們就跟雙生花一樣,言行舉止都差不多。
  但是很快他就意識到,其實一直很好區分,因為從頭到尾就只有她一個人,會那樣輕輕淺淺地微笑。
  她那樣微笑著,用長長的手指握著粉筆在黑板上流利寫下複雜的計算過程;那樣微笑著,在四月陽光明媚的操場上輕輕鬆鬆地躍過終點線;那樣微笑著,在全校最重大的升旗儀式上作為初中部的代表發表宣言。
  優秀的人或者事物,本身就有種莫名的吸引力,何況他喜歡那樣的笑容,只要能夠看到,就算是陰天也會轉瞬晴空萬裏。
  慢慢地,他有了一些莫名的期待,他開始賣力地翻老爸那些藏書,開始賣力地在課上聽講學習,開始賣力地在球場跳躍奔跑,帶著一些小男生特有的驕傲和虛榮,他開始賣力地抓住一切機會表現。
  然而無論他怎麼努力,考試卷上那些似曾相識的題目似乎總也答不對,而從藏書裏看來的那些故事她總能漫不經心地指出他訴說中的過錯,他在運動場上再意氣風發,她也從來不會出現在現場。
  他曾經很努力地想要改變,她卻始終站在高不可攀的地方,雲淡風輕地微笑著。
  於是漸漸地,那種笑容不再討人喜歡,而是變得格外可憎。
  他開始習慣於從別人那裏輕易滿足自己的虛榮心,也開始習慣於以激怒她忽視她的方式相處。
  這種曾經的爭鋒相對,是不是多少帶了些想要吸引她注意力的盤算?
  或許吧。現在再回想的話,也已經無從追究了。

 

  他在QQ搜索欄那一檔輸入“陸欣”,卻沒有任何相關記錄,奇怪,明明記得加過她的,當時是這個備注沒錯。
  他有些困惑,不死心地開始手動一個個盤查好友,來來回回找了三遍還是沒有!
  難道……突來的認知讓他咬牙切齒——這個該死的女人!

 

  正在他暴怒地抓起手機打算打過去罵人的時候,QQ的小喇叭閃了,點開一看:采郎的花申請加你為好友。
  這是哪個鬼?他皺眉點了個拒絕。
  小喇叭很快又閃,這次是個笑臉,外加:我是陸欣。
  擦!
  他再忍不住,一個電話直接招呼過去:“你敢拉黑我!”
  那頭,陸欣連忙將話筒拿離自己一指的距離,等到確認他咆哮完了,她才又貼上來講話,陪著笑道:“誤會!我那是操作失誤!”本來自己從八卦熊貓那裏問來他的號碼,還打算悄無聲息地加回去,誰知道顏子期這家夥也是要通過申請的,結果就這樣暴露了……
  “哼!”
  “呃,抱歉啦。還有我回N市這事,也很抱歉,下次一定不會了!”
  “你還想有下次?!”
  她順著他話不由想多了,真有點尷尬:“我沒什麼意思。我隻是覺得,我們怎麼說也認識了這麼多年,雖然一直吵架,但是也可以算是……朋友吧?”或許他會以為她死纏爛打,是有趁虛而入的打算,但她真的從來沒這麼想過。

 

  朋友嗎……他在電話那頭沉默片刻,最後認可:“勉強算是吧。”

 

  她聽著他明顯不甘願的聲音,忍不住微揚唇畔。這家夥……她打趣道:“真不容易,值得好好慶祝一番,我們相識了有十年,關係終於有了實質性的進展!”
  顏子期完全欣賞不來她這種幽默:“什麼進展不進展的,別盡瞎說!”
  這話總讓他想起胖子勸他那話,那種隨便找個人填補空虛的鬼話,他實在不想再回憶一遍。
  而且就算他想找替代品……他想著,嘴角不由浮現一絲諷笑,陸欣——他用得起嗎?

 

  其實,趁虛而入對陸欣來說不是個貶義詞,趁虛而入又怎樣?感情是可以慢慢培養的,誰說依賴不能變成愛情。
  而替代品也不是個羞恥的稱呼,比起永遠無法靠近的拒絕,替代品根本就是個機會,誰又確定替代品沒可能取代原品?
  只是,她已經不想再浪費時間去等待一個人,也沒勇氣去賭一份未知的未來了。
  光標在眼前閃爍,屏幕上是一個月前她曾毫不猶豫回答過的那道測試題。
  “你相信愛情嗎?”
  她沒辦法往下做了。

 

網遊
  重新加上陸欣QQ沒多久,顏子期就後悔了。因為他有種自己變成了“垃圾桶”的感覺。

 

  采郎的花:『淚奔』
  血日狂人:咋了?
  采郎的花:鬱悶,被海盜搶了!!
  血日狂人:毛!說啥呢!
  采郎的花:遊戲中……要玩不?
  血日狂人:切,無聊。

 

  采郎的花:55555555
  血日狂人:又咋了?
  采郎的花:遇到海難了,錢都掉光了!破產了!!
  血日狂人:什麼傻B的遊戲?
  采郎的花:大航海,一起?
  血日狂人:沒興趣。太2。

 

  采郎的花:媽的!!
  血日狂人:?
  采郎的花:有個賤人欺負我!市價三倍倒手賣我!
  血日狂人:你2不2啊。這麼菜,就不能不玩啊!
  采郎的花:不行!我咽不下這口氣!你不是遊戲玩得很好?幫我報仇吧!
  血日狂人:滾!

 

  采郎的花:杯具!我被NPC砍死了!

 

  采郎的花:怎麼這麼多人喜歡當海盜啊,太無恥了!

 

  采郎的花:會看地圖嗎?

 

  采郎的花:你有認識玩這遊戲的同事嗎?幫忙找個人帶帶我吧。

 

  血日狂人:……
  血日狂人:媽的煩死了!發個客戶端的下載給我!!
  采郎的花:『內牛』我終於有救了!

 

  顏子期在遊戲中找到陸欣時,冷汗都要下來了。
  『血日狂人對小賤人說』:你這啥2B的名字!
  『小賤人對血日狂人說』:嘿嘿,賤名好養活嘛。
  『血日狂人對小賤人說』:……
  系統提示,您已經跟小賤人成為好友。

 

  於是,為了拯救水深火熱中的某菜鳥,人民警察顏子期本著服務群眾的宗旨開始玩網遊大航海。
  陸欣的高智商中顯然沒有包含哪怕一點點的遊戲天賦,她菜鳥得簡直令人發指。
  在海上航行她是個路癡,在倒手買賣中她是個白癡,在即時的戰鬥係統中她是個二愣子。
  事實上玩了兩個月之後,顏子期幾乎患上了嚴重的強迫症,一有時間就立馬上網找陸欣。誰知道天殺的錯過一秒,她就又在哪處迷了路或者被強盜砍死橫屍海岸。

 

  因為幾乎全部閑暇的時候都貢獻給了在線遊戲,所以間或想起那些心痛的事也只有在夜深人靜的時候。

 

  顏子期躺在床上,望著頭頂黑漆漆的木板。三個月的時間或許不夠從一場傷筋動骨的愛戀中痊愈,但他可以感覺到自己的傷口在一天天慢慢結疤。
  雖然不願意承認,但是他複原得比預想中快很多,的確不得不歸功於某個菜鳥“歪打正著”。
  升升級,打打架,遛遛小賤人,這樣的日子也挺有意思。

 

  夜深人靜,N市同樣有人沒睡。
  桌前堆著厚厚一迭資料,有人在挑燈夜讀。
  錢思思半夜起來上廁所,揉揉眼看見屋內還亮著燈,她迷迷糊糊道:“阿欣?”
  陸欣轉頭,面上帶著歉意:“是不是吵到你了?”
  “沒,”她搭拉著拖鞋走到台燈前,“你還不睡呢?”
  “恩,後天要交的論文,得趕出來。”
  錢思思不太能理解:“那你還白天玩遊戲,晚上開夜車?”她越想越覺得不對勁,“你向來不喜歡玩遊戲的,這次是哪根筋搭錯了?”陸欣就是個遊戲白癡,大一的時候推薦她玩經典的仙劍,她到現在還卡在開頭的將軍塚呢!
  “是不喜歡啊。”她聞言眉頭微微擰成個結,很無奈的樣子,然後笑了笑道,“沒關係,也玩不了幾天了。”
  錢思思眯起眼:“我怎麼覺得你最近不太正常?”
  “哪有。”陸欣仍是笑著,忽然問她,“你說一個人失戀的話要多久才能走出來?”
  “這個就難說了,快的話一兩個月,慢的話可能得幾年了。”
  幾年啊……她看著手中的書,不由歎了口氣。她沒時間等那麼久啊……該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就看他自己了。
  “對了阿欣,你五一回去不?”
  陸欣面上有些遲疑,良久道:“我也不知道,還沒想好。”
  “別回去了!多叫幾個人,咱們去T市泡溫泉!”
  陸欣唇畔微揚,看了錢思思一眼,然後笑得分外意味深長:“也好。你去叫上靜靜跟大姐頭,我呢,我就把我師兄給叫上。”

 

五一
  係統提示:小賤人追隨了血日狂人。
  係統提示:血日狂人使用了釣竿。
  係統提示:小賤人使用了釣竿。

 

  夕陽西下,遼闊的海面上,一艘大商船領著一艘小商船,緩慢航行。

 

  係統提示:小賤人釣上了沙丁魚。
  係統提示:血日狂人的船上出現鼠疫。
  係統提述:小賤人釣上了竹莢魚。
  係統提示:血日狂人的船漏水了,耐久度下降1。
  係統提示:小賤人釣上了北海墨魚。
  係統提示:血日狂人的船員患上黑死病。

 

  『小賤人對血日狂人說』:……
  『小賤人對血日狂人說』:衰神附體了?
  『血日狂人對小賤人說』:媽的不玩了!今天就沒個順心事兒!
  『小賤人對血日狂人說』:還有啥事?
  係統提示:消息發送失敗,當前好友不在線。

 

  電話正好響起來,是她老媽打來的,母女倆寒暄了幾句,蘇天晴問道:“五一回來不?”
  “看情況吧。思思原本提議去T市泡溫泉,可是她剛接到通知可能要加班。”
  蘇天晴對女兒向來采取放養政策,做啥決定都隨她自己高興,便隻是叮囑道:“那還是先把車票買好,免得臨時決定又買不到票回來。”

 

  陸欣掛了電話,便看見錢思思頂著一個巨大的苦瓜臉走進來,不用等她開口就清楚了:“確定要加班了?”
  “啊啊啊啊啊!!!”這一刻錢思思不再是一個人,她跟咆哮馬合二為一了!“為毛啊為毛啊為毛啊!我的假期我的溫泉我的帥哥啊!!”
  陸欣好笑地拍拍她:“放心,假期會有的,溫泉會有的,帥哥我也會幫你監督著的。”
  錢思思可憐兮兮看向她:“真的?”
  她捏捏麵前垮掉的圓臉,笑道:“真的!還有,為了安撫你受傷的心靈,今晚請你吃大餐!”
  “好耶!”

 

  陸欣笑著正打算關電腦,屏幕卻忽然亮了一下。
  係統提示:您的好友血日狂人上線了。
  『血日狂人對小賤人說』:五一回來嗎?
  『血日狂人對小賤人說』:靠!理我!
  『血日狂人對小賤人說』:陸欣!
  她在屏幕前停頓了有二十秒。
  『小賤人對血日狂人說』:不回去了。
  係統提示:您的好友血日狂人下線了。
  錢思思探過頭看到,驚訝地問:“你五一不回去?”
  陸欣若無其事合上電腦蓋:“誰說的?吃完飯就去買票。”

 

  “有個傻瓜找你有個傻瓜找你有個傻瓜找你……”
  陸欣看著那串號碼無奈,怎麼有人這麼不識趣,老是挑她吃自助的時候打來?
  她認命地按了通話鍵:“喂?”
  那人卻一反常態地沒有一上來就氣勢洶洶地發問,停頓幾秒低聲道:“你在哪裏?”
  她微詫異,老實道:“餐廳。”
  “你……恩……”他本來是想先找些場面話來說,支支吾吾了半天卻不知道說什麼好,最後還是放棄客套直接切入主題,“我五一想去N市玩。”
  “啊?”
  她只“啊”了一聲便半晌沒說話,讓他漸漸氣血上湧,沒好氣道,“旅遊而已,你大驚小怪什麼!”
  “旅遊?……全家?”
  他臉色唰一下漲紅,惱羞成怒地吼道:“媽的我光棍一條!全什麼家!”
  “……哦。”
  陸欣握著電話一時也怔住了。
  他就是在N市讀的大學,還回來旅遊什麼?就算一個人回來故地重遊,也沒必要專門知會她。

 

  你在溺水的時候抓到了一塊浮木,等到重新振作,或許會發現之前的那份依賴變成了愛,也或許依賴就是依賴,永遠也沒辦法變成其他感情。
  她只想將他從失戀的泥沼中拉出來,沒有賭一把的勇氣,也已經盡量避免一些麻煩。除了網遊,在私下甚少與他接觸。

 

  “顏子期,”握著電話的指關節因為太用力而微微泛白,她出口的聲卻一徑平淡無波,“不好意思,我五一要去T市度假,不能接待你。祝你假期愉快。”

 

意外
  那天她直截了當地拒絕了他,他卻並沒有大發雷霆。隻是電話中有一陣很漫長的沉默,也讓她無比慶幸是隔著電話。不知道為什麼,陸欣當時有種奇怪的直覺,覺得那端的顏子期似乎也鬆了一口氣。
  其實他們都一樣。跟李芷瞳七年的過往,沒有人可以那麼輕鬆地抹去,而那段感情所造成的不信任感,也沒有人能夠淡定地說不在乎。
  只是她很理智,把抗拒表現得更為明顯,但是在那樣的抗拒之下,真的沒有一絲期待嗎?
  他的性子更直率,可當他衝動地要來N市找她的時候,難道心中不是隱隱抗拒的嗎?

 

  被那樣的過往緊緊聯在一起的兩人,如果要說心無芥蒂,根本是自欺欺人。

 

  陸欣是三十號傍晚的火車,跟幾個高中的好友一起坐車回去的。
  到家已經接近十二點,她剛把行李放下,手機忽然響了,她看清來電顯示,遲疑一刻掐了,然後斟酌著回複了一條短信:“沒錢了,漫遊,貴。”
  那邊很快回了一條,很簡潔的倆字:“上線。”
  她順勢撒謊:“賓館沒網絡。”
  顏子期就再沒動靜了。

 

  五一這天下午,高中好友約出來打牌。
  “對K!摳底!哈哈哈!”今年她果然賭運旺啊。
  “又輸了。”師兄秦楓微笑歎息,跟師兄對家的牛柳氣得把牌攪和成一團:“重來重來!我就不信邪了!”
  秦楓淡定而笑:“不急,我們一定反敗為勝。不過在這之前得先補充一點能量。”
  跟茶館隔條馬路相對的就是一家大超市,陸欣的對家王小倩積極舉手:“我要泡芙奶茶瓜子還有旺旺仙貝!”。
  牛柳表示隨便,秦楓轉頭道:“阿欣呢?”
  陸欣笑著站起:“我跟你一起去。”

 

  如果時光可以倒流的話,她絕對不會說出這句話。事實證明,雖然她今年的牌運相當不錯,但是人品顯然不夠好。
  就在陸欣買完東西跟師兄結?出門的時候,另外一對男女正好要進門。
  於是在沒有任何心理準備的情況下,一個正應當在T市度假跟另一個正應當在N市旅遊的人,在H市的超市門口相遇了。

 

  盡管陸欣為了降低這種可能性還特意選擇了一個郊區的茶館,但墨菲定律是不可避免的:事情如果有變壞的可能,不管這種可能性有多小,它總會發生。

 

  陸欣一輩子都沒這麼尷尬過,而顏子期狂風驟雨一般的憤怒臉色也很難用筆墨形容出來。
  這份難耐的沉默,讓非當事人的另外兩個人也感到了不對勁。
  秦楓扶了扶眼鏡,客氣道:“你們好。”
  而顏子期身邊大眼睛的女孩子,則挽住他胳膊好奇道:“子期,你們認識的?”
  顏子期的目光冷冷落在陸欣身上,良久嘴角一勾,諷道:“不認識。”
  女孩一撅嘴,明顯不信:“騙人!”
  這女孩跟他……看上去很親密的樣子。陸欣雖然尷尬得隻想消失,但更不希望因為自己給他帶來任何誤會,她掙紮半晌還是主動開口道:“你好,我是顏子期的初中同學陸欣,這是我師兄秦楓。”
  “你好。”那女孩笑著,神色卻帶些說不出的倨傲,“我是子期的女朋友。”
  她這麼說,顏子期竟然沒反對,陸欣也沒有任何驚訝的神色,僅是笑了笑,然後客套道:“很高興認識你。那改天有空約出來玩。我們還有事,先走了。”
  她說完這句話,感覺顏子期盯著她的視線簡直快要將她灼出一個洞來,她也沒有勇氣再看他,拉著秦楓落荒而逃。

 

  “子期,你看什麼呢!人都走得看不見了!”
  他用力抽回胳膊,冷道:“不逛了!”
  “喂!子期!顏子期!”
  她氣得在原地跺腳,顏子期已經頭也不回地走遠了。

 

  “梅花QQJ!哈哈!”牛柳高興地手舞足蹈,“總算給我贏一把了!”
  陸欣丟下手中牌,王小倩立即叫起來:“阿欣你一對紅桃K啊!怎麼不出!”
  “啊?”她神色有些錯愕,仔細看了一下才懊惱道,“我忘了!”
  王小倩捶桌:“這也能忘!”
  “抱歉,剛才有些走神,下把一定不會了。”
  秦楓看她一眼,眼神中隱含擔心。
  她了然道:“我沒事。”
  她只是一時之間有些感觸,就算跟顏子期之間連當朋友都很勉強,更談不上什麼失去不失去,但她從沒想過要以這樣的方式說再見。
  以顏子期的個性,今天這事之後應該再也不會理她了。
  這樣也好……她笑笑,笑容有些澀,網遊真的很無聊啊,總算可以不用再玩了。

 

宣戰
  老人家們說,如果冬天很冷,那麼來年的夏天一定很熱。
  所以六月頭的N市,已經熱得跟個巨大的火爐一樣,在太陽底下稍微走幾步人就汗如雨下。
  陸欣今年有個大變化,她不吃可愛多,改吃雀巢甜筒了。
  為啥?因為雀巢正在做活動啊。
  “哇!再來一個!”
  “第四個了哎!”
  有人眼紅地捶她一拳:“阿欣你啥手氣啊!”
  陸欣笑得頗有幾分大神們雲淡風輕的姿態:“看我臉上,寫著什麼?”
  圍觀人對望,異口同聲起哄:“賭王之王!”
  “哈哈哈哈!”

 

  今天是她跟顏子期鬧僵的第三十一天,她中了今年夏天的第十七支雀巢甜筒。
  她沒有再上過大航海的遊戲,QQ那裏屬於顏子期的頭像也一直暗著。
  或許他跟她一樣,對她設了“在線隱身”。
  她曾經想過再次將他拉黑,卻總在右擊後的那一步停住。

 

  人有時候真奇怪,寧願留著一個或許永遠也不會再亮起的QQ,也舍不得刪除。

 

  錢思思大學畢業後在市區租房住,陸欣經常在她那兒借宿。不過這段時間她搬回宿舍了,因為從五月中旬開始要跟著老板(研究生對導師的稱呼)做一個公司上市的CASE,在學校住方便小組討論。
  宿舍沒有空調,隻有咯吱作響的搖頭吊扇,這天氣電扇裏吹出來的都是熱風,空氣悶得讓人有種快窒息的感覺。
  陸欣忍無可忍,包袱一款就打算去圖書館,她寧願在圖書館吹著空調席地而坐,也不要在宿舍躺著窒息!
  好不容易頂著熱浪走到圖書館,前腳才邁進去,手機的鈴聲響了。
  “有個傻瓜找你,有個傻瓜找你,有個傻瓜找你……”
  周圍的人群都笑起來,圖書館的保安大叔看她的眼神也跟看傻瓜一樣:“這位同學,請保持安靜!”
  陸欣頗為尷尬,一邊道歉一邊跑出去。
  “阿欣……”剛接通,那頭傳來抽抽噎噎的哭泣聲。
  她訝道:“怎麼了?”
  然而無論她怎麼問,李芷瞳就是不說話,就只是哭,越哭越大聲,越哭越傷心,哭了有十分鍾之久還是沒止歇的意思,直哭得陸欣開始的擔憂跟急切都慢慢磨損,頂著一波一波的熱浪克製不住地心煩氣躁。
  不是她這麼2B地聽她哭,就能解決所有問題的。
  “你能不能先說清楚發生什麼事再哭?”
  她試圖讓口氣聽起來沒那麼煩躁,實際上她現在煩躁得想要砍人。
  “阿欣……我……我不想結婚……”
  “什麼?”她神經立馬繃緊,“他是不是對你不好?”
  “恩……他老是加班,都沒時間陪我……上次還衝我發脾氣……嗚嗚嗚……還有上上次……”
  陸欣聽她絮叨半天,都是些在自己看起來雞毛蒜皮的小事,就在她慎重考慮是不是應該裝沒電掛電話的時候,終於聽到李芷瞳來了一句震撼性的總結陳詞:“阿欣,我現在覺得,還是子期對我最好,我好舍不得子期……”
  陸欣沉默一刻,說道:“你後悔了嗎?想跟子期複合嗎?”
  李芷瞳啜泣道:“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做……”
  明明相愛了七年,分手的時候卻那麼堅決,還要等到有了對比才發覺那個人的好,這樣的她,能給顏子期幸福嗎?
  不過幸不幸福,只有顏子期自己才能決定。而小瞳也是她的朋友,她跟顏子期複合,該是最好的結果了吧。

 

  李芷瞳打給陸欣,其實心裏多少知道她是會勸自己回頭的,卻聽到陸欣忽然口氣鄭重地叫她名字,跟著坦白道,“李芷瞳,我不希望你回頭,因為我也喜歡子期,喜歡了很多年了。雖然他還沒接受我,但這次我不會輕易再把他讓給你。”
  這不是預想中的劇目啊。
  她完全傻了。

 

解釋
  六月最末幾天,陸欣終於完成了手頭的CASE,搬回去跟錢思思住。
  住在市區除了有空調之外,還有個好處:方便相親。
  這也是陸欣放假了還不急著回家的原因,她不再拒絕她那個八卦的N市姨婆,不亦樂乎地給她介紹相親對象。

 

  周日,錢思思一覺睡到大中午,被飯香引誘起床。
  她打著哈欠走進廚房,陸欣繫著圍裙在灶台邊忙碌,頭也不回道:“馬上可以吃了。”
  錢思思拎條肉絲丟進嘴裏,打趣她:“怎麼今天沒場子?”
  “今天周末啊。”
  “你這還帶雙休假的啊,那下午咱們出去逛街,好久沒逛街了。”
  “下午不行,我有事。”
  錢思思好奇道:“什麼事?”
  “上論壇發貼,八一八我的JP相親對象。”
  錢思思這次明白過來她在開玩笑,撲哧一聲笑出來:“急啥?等相滿兩打一次性去八!——哎呀!阿欣你手機響了!”
  她三蹦兩條跑進房間拿出陸欣的手機,遞給她,一臉看好戲的表情。
  陸欣把手機夾在耳朵跟肩膀之間,邊涼拌豆腐邊接聽:“恩,你好。是我。不錯,我爸是H市市長,但是他不負責房地產那一塊,沒有免費的房子給我們住。哦,對於你侄女的事情我深表關切,但是學校都是按學籍區劃分的,不是隨便就能轉學的。哦,哦,不錯,是的,沒錯,等我們結了婚都是一家人的話當然可以考慮,不過,請問你房間裏有鏡子嗎?恩,是的,麻煩轉個身去照照閣下的尊榮。恩,沒錯,我是很囂張啊,你這麼謙虛跟我真的不適合,好的,我會把你的祝福轉達到的,也代我問候下你的祖宗十八代。好的,我的豆腐拌好了,謝謝你陪我打發時間啊,再見。”
  她敏捷地掛了電話然後把此號碼拉到了黑名單。
  錢思思笑得腰都直不起來了:“這傻子誰啊!才見一面就跟你提條件!真把自己當天仙呢!”
  陸欣才懶得花腦筋去想:“管他是誰,見怪不怪,其怪自敗。”

 

  下午逛街的時候,陸欣的手機又響了好幾次,雖然她自覺已經拒絕得很清楚,但是有的人顯然不知道什麼叫“識趣”。
  她從試衣間出來,手機又開始響,錢思思笑咪咪把手機遞給她,瞥到屏幕上的來電姓名,面色不由微囧。
  “炸藥包?”這啥名字。
  陸欣一愣,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直到手機平握在她手心,親眼看到屏幕上跳動的“炸藥包”三個字,她還是有種不敢相信的感覺。
  鈴聲戛然而止。
  錢思思很不解:“阿欣你幹嗎?怎麼光看不接?”
  手機忽然又動起來,那驟起的鈴聲嚇了陸欣一大跳,半晌她深吸口氣,猛按下通話鍵。
  “陸欣。”
  是他的聲音!她心臟激烈跳一下!
  她從來沒想過,他竟然會再主動聯繫她。
  也從來不知道,再聽到他的聲音會讓她的心臟跳動得這麼劇烈。
  “現在有時間嗎?能跟你談談嗎?”他的聲音聽來有些疲憊,也是從未有過的客氣禮貌。
  有禮而生分,雖然他們之間也從沒有親密過。
  她心頭一時說不出是什麼情緒,輕聲而快速道:“我有時間,你說吧。”
  “五一那個女的,她不是我女朋友。”
  她聞言也不知該作何反應,只好輕輕嗯了一聲。其實他不說,她都快忘了有這號人物了。女人大概都有種直覺,對於真假有本能的反應。
  “她是我們局長的女兒,她……喜歡我。”他頓了一刻,繼續道,“三十號那天我打電話給你就是想說這個,我那個時候很迷惘,她一直對我很好,胖子也跟我說不如就接受她,一來可以忘了李芷瞳,二來……對我的前途也有幫助。”
  “所以五一的時候你打算要接受她?”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不過好像什麼都不說又不太對勁。
  顏子期聞言連忙否認:“不是!那天是我們局長住院,我正好陪她出去買東西!那些話都是她自己說的!你別誤會!”
  他不加這最後一句還好,加了氣氛一時就尷尬了,陸欣感覺是說什麼也不是,好像不管她接什麼話,都有種默認的意思在裏頭。
  還是顏子期先開口:“我已經跟她說清楚了。”
  “恩。”她頓了頓,又沒話找話補充,“還是說清楚好。”
  他沉默一刻道:“前段時間李芷瞳找過我。”
  “……恩。”她那天跟李芷瞳說了那些話,就知道李芷瞳十有□□會回頭,不過……她是不是應該表現得更關切一點?“她都找你說了些什麼?”
  “她說她後悔了,想跟我重新開始。”
  “恩,其實人非聖賢,孰能無過,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顏子期忽然拔高聲:“你別給我拽古文!”
  他怎麼突然生氣了……
  她也不知道他在氣什麼,只好轉口,語氣歡快道:“那恭喜你們複合了。我衷心地為你們高興,真的。”
  孰料,電話那頭的聲音更憤怒了:“誰說我們複合了?媽的你別自作多情!”
  陸欣倒不奇怪他們沒複合,畢竟曾經有過傷害,要再敞開胸懷去接受總是需要時間的。只是自己實在很尷尬啊,現在要說什麼?她是勸也不是,不勸也不是,不知道要說什麼才能讓他滿意。
  今天這通電話怪怪的,氣氛一直不對勁……他該不會就是故意打來折騰她的吧……總感覺不管她說什麼他都很生氣……
  “你啞巴了啊!”
  “……”
  “媽的說話!別給我裝啞巴!”
  “……”
  狗急了也會跳牆的!她心一橫,大拇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狠按上關機鍵,在屏幕黑下去的一剎那,掩耳盜鈴:“沒電了。”

 

表白
  顏子期為什麼特地打電話來告訴她,那個女的不是他女朋友,而他也沒有跟李芷瞳複合?
  她在接到那個電話的時候手足無措,然後沒出息地選擇了逃避。

 

  這一夜,陸欣睜著眼睛望了一整夜的天花板。

 

  第二天回學校的時候,她整個人感覺非常疲憊。不過因為是隔天回家的火車,所以必須今天將要帶回去的東西收拾一下。
  因為上次出門忘記了帶宿舍的鑰匙,在公車快到站時她不得不打開手機,聯繫了下現在的室友。
  打完電話,她看著手機屏幕半晌沒移開目光,要再關機嗎?她在逃避什麼啊。搞不好根本就是自作多情。可是,她昨天那樣掛了電話,顏子期大概氣死了吧?
  正在天人交戰之際,手機忽然震動起來,陸欣嚇得手一抖,差點把手機摔出去。
  來電的人不是顏子期。
  她鬆口氣:“喂?小瞳?”
  那頭一陣撕心裂肺的哭聲,看來李芷瞳對這個開場情有獨鍾。
  陸欣頭疼,伸指揉著太陽穴:“又怎麼了?你先說清楚再哭啊。”
  李芷瞳哽咽道:“阿欣……我求求你……你把子期還給我好不好……”
  她說的每一個字陸欣都聽得懂,但是合起來的意思卻完全不懂:“等等等等,什麼叫我把子期還給你?”難道是因為顏子期不肯跟小瞳複合,所以小瞳以為顏子期跟自己在一起了?“你搞錯了!我跟顏子期沒關係!”事到如今,她還是坦白吧,“我那天那樣說是為了激你回頭的,我怎麼可能喜歡顏子期?”
  孰料李芷瞳越發傷心了:“事到如今你還要騙我?!我現在在H市,可是子期他去N市找你了!”
  陸欣此時下了車,正快步朝校門的方向走,聞言頓時哭笑不得:“拜托,顏子期找我幹什麼?我沒必要騙你,我跟他什麼關係都——”她的聲音猛然打住,右手按著手機成石化狀。
  校門的柱子邊倚著一個人,白褲子花襯衫,雙手環胸雙腿交叉,全身上下一股痞氣,已經引得門口的守衛不停張望過去。
  陸欣在短暫的僵硬過後下意識做了個動作,把手機闔上然後轉身往回走。

 

  “陸欣!”身後的怒吼聲震耳欲聾,“你他媽再敢往前走一步看看!”
  她確實不敢……這一吼,方圓視線可及的人都已在驚詫看她,下面估計就是門衛叔叔親自來招呼他們了。
  她硬著頭皮轉身,作驚喜狀:“顏子期,好巧啊。”
  顏子期三步並作兩步走到她面前,顯然欣賞不來她這種不合時宜的幽默感:“巧毛!我是專門來找你的!”
  她被他無形的壓迫感震懾,下意識問了個很白癡的問題:“找我幹什麼?”
  他聞言頭上都快噴出火來了!“找你幹什麼?”他重複一遍,怒極反笑,“你說呢?你說我找你幹什麼?”
  他笑得太陰森慎人,讓她不由渾身一抖。
  顏子期麵目猙獰咬牙切齒,每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你竟然掐我電話!我還沒說到重點,你竟然敢掐我電話!”
  她虛弱申辯:“我不是……”
  “閉嘴!讓我說完!”他不惜坐早班車趕到N市,就是決定這次遇到她,無論如何必須先把那個重點說完!
  “李芷瞳說的話是不是真的!”
  陸欣一愣,很快明白過來,整張臉頓時都綠了!“絕對不是!”她驚慌失措地搖手,“我那是為了刺激她撮合你們倆!”
  顏子期眼中噴著火星,簡直怒不可竭:“為了撮合我們!你接下來是不是還要告訴我,昨天那個該死的手機也是沒電自動關閉的!”
  陸欣頓時語塞,緊抿著下唇半晌沒吭聲。他正在氣頭上,她現在是解釋也不是,承認也不是,只能選擇閉嘴。反正不管李芷瞳跟顏子期說了什麼,她打死不認。

 

  “陸欣,你想要月亮嗎?”
  “嘎?”她錯愕抬頭,不懂他為什麼在盛怒當中突然來了這麼一句。
  顏子期站在她面前,眉眼間已斂去大半戾氣,一言不發拉過她的手。
  他動作雖有些粗魯,手勁卻放得很柔。
  她傻了眼,呆呆看他在她手掌間寫字,一筆一畫,癢癢的,就像是小羽毛輕輕撓在她心上。
  那三個字跟他的人一樣張揚,龍飛鳳舞。
  他學她的樣子,闔上她五指,凝眸望著她神色認真道:“送給你,屬於陸欣獨一無二的月亮。”
  顏,子,期。
  她想笑,出口的聲卻沙啞著:“顏子期你是白癡啊!”竟然學她耍白癡!
  他沉默了一刻,麵色有些不自然地泛紅,清了清嗓子道:“我不管李芷瞳說的是不是真的,陸欣,我喜歡你。”他說出這句話,別扭地別開眼,半晌粗著聲音蠻橫道,“反正月亮送給你了,你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

 

  顏,子,期。
  陸明成選擇了激情,李芷瞳選擇了現實,而她,明明都跟自己說了不要再相信這些騙小孩子的把戲了,什麼月亮,什麼愛情,什麼一生一世。
  她明明已經打定主意了決不投降,卻還是輕易地在這三個字面前潰不成軍。

 

  陸欣垂著眼,掌心不知為何漸漸模糊……是夏天太熱了……汗水都流到她眼睛裏了……白癡!
  她跟顏子期都是白癡。
  就算受過傷害,就算迷惘害怕,也還是想要再嚐試一次的白癡!

 

  她現在的樣子一定很醜,又哭又笑的。可她什麼都不想管了,她隻想緊緊抱著眼前這個人!

 

  從今往後,顏子期是只屬於陸欣獨一無二的月亮。

 

幸福
  她從醫院出來,外頭的風很大。
  剛覺得有些冷,肩上便多了件衣服,跟著有人從後方牽起她的手。
  陸欣回眸微笑:“謝謝。”
  他左右沒個正經,俯首就在她唇畔偷了個香,厚顏無恥道:“大恩不言謝,只求以身相許。”
  陸欣被他逗笑,只是坐了一下午的車,面上難免現出一絲倦色。
  交往一年,她的男朋友雖然脾氣不算太好,但在該體貼的時候絕對最體貼:“累了不?我們先找個地方吃飯,吃完飯再送你回家。”
  她搖頭:“我不想回家,我想——”
  “想留在醫院當燈泡?”
  “什麼呀,”她急得瞪他一眼,然後自己想著又忍不住笑起來。
  顏子期摟著她肩:“好啦,你乖乖回去休息,咱媽有戚叔叔照顧,絕對可以放一百二十個心!”
  她偎在他懷裏,抬眸取笑他:“你很厚臉皮哎!什麼咱媽,是我媽!”
  他故意訝道:“我媽跟咱媽不是一個意思嗎?”
  她也不知是氣紅還是羞紅了臉,隻好用力掐他一下,“可惡,什麼時候變得油嘴滑舌!”
  他皮糙肉厚,一點也不疼,挑眉道:“我都跟你說只是胃潰瘍,你還非要趕回來,真要累倒了心疼的不還是我跟咱媽?”
  “知道老媽生病,不親眼看看我哪兒能安得下心啊。不過,現在看來是因禍得福?”她想著想著不禁眉開眼笑,“說實話,過年的時候我就瞅著老媽跟戚叔叔不太對勁,果然啊。你看這次戚叔叔都擔心成啥樣了!”
  “不過,咱媽跟咱……那誰總得先把婚離了啊。”
  “是啊。不過你也知道我媽這人最固執了,她非要堅持等我先結婚,真沒辦法!”
  他笑得賊兮兮:“怎麼沒辦法?最好的法子就站在你麵前!”
  “美得你!”
  顏子期忽然想起什麼,神采飛揚牽起她:“跟我來!”

 

  他牽著她在街道上跑著,跑過街道跑過拐角在一家櫥窗前停住。
  這是一家影樓,櫥窗裏陳列著各式各樣的婚紗。
  他指著其中一件,得意洋洋向她獻寶:“這件好看不?我注意很久了!”
  她對這些外在的東西向來隨意得很,笑著點頭:“很好看!”
  他也因她的話更加高興:“我就知道你會喜歡!我明天就跟店長說,讓他下次給我們捎一件一樣的新的!”
  她笑道:“不急呢。”
  陸欣趴在櫥窗上仔細看那些婚紗,興致勃勃道:“那邊那件也不錯哎,下次給老媽看看!”
  顏子期從後麵傾身抱上來,額頭抵著她秀發,聲音低低沉沉地:“阿欣,你還有一年畢業,等你一畢業我們就結婚好不好?”
  “好啊。”她一口答應。
  他聞言不由笑起來,眼角眉梢盡是掩不住的笑意,不過還是忍不住要逗她:“喂,你怎麼一點女孩子的矜持都沒有啊。”
  “哦,那不嫁了。”
  “喂!”
  陸欣面上笑意吟吟,轉身反抱住他:“傻瓜!”
  跟他在一起這麼幸福,她才不要矜持,矜持就太虛偽了嘛。
  不過,這些婚紗倒讓她想到一件有點遺憾的事。
  “以前我跟小瞳曾經約定,長大了一定要當對方的伴娘。結果她半年前結婚都沒有請我……顏子期,你說我是不是虧本了?為了一個傻瓜,失去了一個從小到大的朋友。”
  “這樣啊……”他皺著眉很苦惱的樣子,“貌似是虧本了呢,不過,我有個好辦法!”
  她瞅著他一臉邪惡而□□的笑容,暗生警惕:“什麼?”
  “咱們多生個一男半女就什麼本都賺回來了!”
  “哇!!”
  “站住!別跑!嘿嘿~唔唔唔……”恩,這招反守為攻他很喜歡……

 

arrow
arrow
    文章標籤
    現代 青梅竹馬 短篇
    全站熱搜

    芙夜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